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芒砀山泽与汉王朝的建国史

  摘要:刘邦以亭长身份“送徒郦山”,途中“解纵所送徒”,宣布:“公等皆去,吾亦从此逝矣!”实际上成:为“亡人”,脱离了秦王朝的控制。虽“亡匿,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”,然而身边有“徒中壮士愿从者”,且:“沛中子弟”“多欲附者”,形成了一定的政治影响。;生态形势与现今不同的“芒砀山泽”,为刘邦的隐蔽潜伏提供了条件。陈胜起义后,刘邦在萧何、曹参策:应下开始了反秦的政治实践。当时“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”,这是在“芒砀山泽”积聚的基本力量。刘邦早期军事行动中“取砀”战役意义重大。刘邦“因收砀兵”,“砀兵”“砀郡兵”成为其部队的主力。刘邦西进关中,亦以“砀”为出发基地。汉初执政集团中的芒砀功臣数量相当集中,值得我们注意。汉王朝建国之初以砀地为基本地域的梁国,曾经是中央政权控制东方的据点,也是集聚天下才俊的文化重心。

  关键词:芒砀山泽;刘邦;汉王朝;梁国

  考察刘邦建立西汉帝国的历史,应当注意到他在“芒砀山泽”潜伏与活动的经历。“砀兵…‘砀郡兵”成为刘邦部队主力的事实,也说明这一地区对于刘邦政治成功的作用。汉初执政集团中的芒砀功臣数量相当集中,也反映了同样的事实。芒砀地区对于汉王朝政权巩固和初期建设的突出作用,表现于吴楚七国之乱时“梁国守坚”事以及梁地“藩国之文术”。

  一、刘邦在芒砀的早期反秦活动

  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记载:“高祖以亭长为县送徒郦山,徒多道亡。自度比至皆亡之,到丰西泽中,止饮,夜乃解纵所送徒。曰:‘公等皆去,吾亦从此逝矣!’徒中壮士愿从者十余人。”司马迁还写道:“高祖被酒,夜径泽中,令一人行前。行前者还报曰:‘前有大蛇当径,愿还。’高祖醉,曰:‘壮士行,何畏!’乃前,拔剑击斩蛇。蛇遂分为两,径开。行数里,醉,因卧。后人来至蛇所,有一老妪夜哭。人问何哭,妪曰:‘人杀吾子,故哭之。’人曰:‘妪子何为见杀?’妪曰:‘吾子,白帝子也,化为蛇,当道,今为赤帝子斩之,故哭。,人乃以妪为不诚,欲笞之,妪因忽不见。后人至滴祖觉。后人告高祖,高祖乃心独喜,自负。诸从者日益畏之。”斩蛇神话一如陈胜、吴广发起鼓动群众的篝火狐鸣方式,开始树立起刘邦的权威。

  与战国以来楚文化重心的移动方向一致,秦人有意无意地夸大相关地区反秦的敌情。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说:“凑始皇帝常曰‘东南有天子气’,于是因东游以厌之。高祖即自疑,亡匿,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。”随即于丰西泽中斩蛇神话之后,又生成了芒砀山泽云气神话:“吕后与人俱求,常得之。高祖怪问之。吕后曰:‘季所居上常有云气,故从往常得季。’高祖心喜。沛中子弟或闻之,多欲附者矣。”裴驷《集解》:“徐广曰:‘芒,今临淮县也。砀县在梁。应劭曰‘二县之界有山泽之固,故隐于其间也,。张守节《正义》:“《括地志》云:“宋州砀山县在州东一百五十里,本汉砀县也。砀山在县东。”

  陈胜大泽乡举事,反秦烽火燃起四方,楚地声势最大。刘邦在这时已经具有影响地方政治形势的力量。《史记,高祖本纪》记载:“秦二世元年秋,陈胜等起蕲,至陈而王,号为‘张楚’。诸郡县皆多杀其长吏以应陈涉。沛令恐,欲以沛应涉。掾、主吏萧何、曹参乃曰:‘君为秦吏,今欲背之,率沛子弟,恐不听。愿君召诸亡在外者,可得数百人,因劫众,不敢不听。乃令樊哙召刘季。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。于是樊哙从刘季来。沛令后悔,恐其有变,乃闭城城守,欲诛萧、曹。萧、曹恐,腧城保刘季。刘季乃书帛射城上,谓沛父老曰:‘天下苦秦久矣。今父老虽为沛令守,诸侯并起,今屠沛。沛今共诛令,择子弟可立者立之,以应诸侯,则家室完。不然,父子俱屠,无为也。,父老乃率子弟共杀沛令,开城门迎刘季,欲以为沛令。刘季曰:‘天下方扰,诸侯并起,今置将不善,一败涂地。吾非敢自爱,恐能薄,不能完父兄子弟。此大事,愿更相推择可者。’萧、曹等皆文吏,自爱,恐事不就,后秦种族其家,尽让刘季。诸父老皆曰:‘平生所闻刘季诸珍怪,当贵,且卜筮之,莫如刘季最吉。’于是刘季数让。众莫敢为,乃立季为沛公。”刘邦正式起义。“祀黄帝,祭蚩尤于沛庭,而衅鼓旗,帜皆赤。由所杀蛇白帝子,杀者赤帝子,故上赤。于是少年豪吏如萧、曹、樊哙等皆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,攻胡陵、方与,还守丰。”司马贞《索隐述赞》:“高祖初起,始自徒中。言从泗上,即号沛公。啸命豪杰,奋发材雄。彤云郁砀,素灵告丰。龙变星聚,蛇分径空……”其中“彤云郁砀,素灵告丰”句,说明“砀”与“丰”,在刘邦早期反秦活动中具有同样重要的意义。“彤云”指吕后制造的云气神话。“彤”,点明’了“上赤”的政治文化基色。

  二、秦汉之际芒砀地区自然历史地图

  前引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有关刘邦早期事迹。有三处说到“泽”:1.“到丰西泽中,止饮,夜乃解纵所送徒。”2.“高祖被酒,夜径泽中……”3.“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。”这些关于“泽”的记录,与我们今天对于芒砀地区地理形势的知识并不符合的,

  《史记,陈涉世家》记载:“二世元年七月,发问左适戍渔阳,九百人屯大泽乡。”“大泽乡”,据裴驷《集解》引徐广曰:“在沛郡蕲县。”此乡得名“大泽”,不会和“泽”没有一点关系。又如《史记,魏豹彭越列传》写道:“彭越者,昌邑人也,字仲。常渔巨野泽中,为群盗。”也说反秦武装以“泽”作为依托的情形。《汉书·地理志下》信都国“扶柳”条颜师占注:“阚驷云:其地有扶泽,泽中多柳,故曰扶柳。”可知秦汉时期黄河下游及江淮平原多有“泽”的分布。湖泽的密集,导致交通条件受到限制。《汉书,高帝纪》关于刘邦斩蛇故事的记述,有颜师古注:“径,小道也。言从小道而行。于泽中过,故其下曰有大蛇当径。”这里所谓“泽”很可能是指沼泽湿地。另外一则著名的历史事件,即项羽人生悲剧的落幕,也与“泽”造成的交通阻滞有关。《史记,项羽本纪》:“于是羽遂上马,戏下骑从者八百余人,夜直溃闹南出驰。平明,汉军乃觉之冷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羽。羽渡淮,骑能属者百余人,羽至阴陵,迷失道,问一田父,田父绐曰‘左’。左,乃陷大泽中,以故汉追及之。”山林水泽的掩护,为刘邦最初力量的聚集和潜伏提供了条件。

  邹逸麟先生曾经讨论“先秦西汉时代湖沼的地域分布及其特点”。指出“根据目前掌握的文献、资料,得知周秦以来至西汉时代,黄淮海平原上见于记载的湖沼有四十余处”。所依据的史料为《左;传》、《禹贡》、《山海经》、《尔雅·释地》、《周礼,职方》、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等。列表所见湖沼46处,其中黄淮平原33处,有:修泽/今河南原阳西),黄池(今河,南封丘南),冯池(今河南荥阳西南),荥泽(今河南荥阳北),圃刚泽(原圃,今河南郑州、中牟间),萑苻泽(今河南中牟东),逢泽(池)(今河南开封东南),孟诸泽(今河南商丘东北),逢泽(今河南商丘南),蒙泽(今河南商丘东北),空泽(今河南虞城东北),菏泽(今山东定陶东北),雷夏泽(今山东鄄城南),泽(今山东鄄城西南),阿泽(今山东阳谷东),大野泽(今山东巨野北),沛泽(今江苏沛县),丰西泽(今江苏丰县西),湖泽呤安徽宿县东北),沙泽(约在今鲁南、苏北一带),余泽(约在今鲁南、苏北一带),浊泽(今河南长葛),狼渊(今河南许昌西),棘泽(今河南新郑附近),鸿隙陂(今河南息县北),洧渊(今河南新郑附近),柯泽(杜预注:郑地),沟陂(杜预注:宋地),圉泽(杜预注:周地),鄟泽(杜预注:卫地),琐泽(杜预注:地阙),泽(约在今山东历城东或章丘北),泽(约在今山东淄博迤北一带)。邹逸麟先生说:“以上仅限于文献所载,事实上古代黄淮海平原上的湖沼,远不止此。”“先秦西汉时代,华北大平原的湖沼十分发育,分布很广,可以说是星罗棋布,与今天的景观有很大的差异。”①

  在刘邦“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”的时代,自然生态与现今有明显的不同。因为气候的变迁以及人为因素的影响,自然植被及水资源形势都发生了变化。这样的变化,在汉魏时代已经有所显现。《史记·河渠书》所谓“东郡烧草,以故薪柴少”,以及汉武帝“薪不属兮卫人罪,烧萧条兮噫乎何以御水”的感叹,反映了当时黄河下游植被因人为因素导致破坏的历史事实。汉武帝当时曾经“下淇园之竹以为楗”,即所谓“頰林竹兮楗石菑,宣房塞兮万福来”,后来邓禹也有取淇园之竹治矢百余万以充实军备的事迹。然而到了郦道元生活的时代,著名的淇川竹园已经发生了明显变化。《水经注·淇水》写道:“《诗》云:‘瞻彼淇澳,菜竹猗猗。’毛云:‘菉,王刍也;竹,编竹也。’汉武帝塞决河,斩淇园之竹木以为用。寇恂为河内,伐竹淇川,治矢百余万,以输军资。今通望淇川,无复此物。”陈桥驿先生<{水经注)记载的植物地理》分析了郦道元的记录:“《水经注》记载植被,不仅描述了北魏当时的植被分布,同时还描述了北魏以前的植被分布,因而其内容在研究历史时期的植被变迁方面有重要价值。”他对郦道元有关“淇川”之竹的文字予以重视,指出:“从上述记载可见,古代淇河流域竹类生长甚盛,直到后汉初期,这里的竹产量仍足以‘治矢百万’。但到了北魏,这一带已经不见竹类。说明从后汉初期到北魏的这五百多年中,这个地区的植被变迁是很大的。”②

  我们在讨论刘邦“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”的事迹时,不应当忽略自然生态条件的变化。《史记,货殖列传》写道:“夫自鸿沟以东,芒砀以北,属巨野,此梁、宋也。陶、睢阳亦一都会也。昔尧作于成阳,舜渔于雷泽,汤止于亳。其俗犹有先王遗风,重厚多君子,好稼穑,虽无山川之饶,能恶衣食,致其蓄藏。”这里不仅说到了邹逸麟先生未曾说到的另一处“泽”——“雷泽”,而且提示我们,“芒砀”在西汉时期,曾经是重要的地理坐标。

  三、汉初执政集团中的芒砀功臣

  前引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关于刘邦集团基本力量的最初聚集,有这样的文字:1.“到丰西泽中,止饮,夜乃解纵所送徒。曰:‘公等皆去,吾亦从此逝矣!’徒中壮士愿从者十余人。”2.“吕后曰:‘季所居上常有云气,故从往常得季。’高祖心喜。沛中子弟或闻之,多欲附者矣。”3.“(萧何、曹参)乃令樊哙召刘季。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。”“刘季之众”中这最初的“数十百人”的情形,我们已经不能十分明了。

  《史记,高祖功臣侯者年表》中,可以发现追随刘邦的早期武装力量骨干中,有些是“从起砀”、“初起砀”、“初从起砀”、“从起砀中”、“起砀从”,也就是在“砀”地即加入刘邦集团的功臣。如:博阳侯陈濞。以舍人从起砀,以刺客将,入汉,以都尉击项羽荥阳,绝甬道,击杀追卒功,侯。颍阴侯灌婴。以中涓从起砀,至霸上,为昌文君。入汉,定三秦,食邑。以车骑将军属淮阴,定齐、淮南及下邑,杀项籍,侯,五千户丫蓼侯孔蒙。以执盾前元年从起砀,以左司马入汉,为将军,三以都尉击项羽属韩信,功侯。费侯陈贺。以舍人前元年从起砀,以左司马人汉,用都尉属韩信,击项羽有功,为将军,定会稽、浙江、湖阳,侯。隆虑侯周灶。以卒从起砀,以连敖索隐徐广以连敖为典客官也。入汉,以长铍都击项羽,有功,侯。曲成侯蛊逢。以曲城户将卒三十七人初从起砀,至霸上,为执珪,为二队将,属悼武王,入汉,定三秦,以都尉破项羽军陈下,功侯,四千户。为将军,击燕、代,拔之。河阳侯陈涓。以卒前元年起砀从,以二队将入汉,击项羽,身得郎将处,功侯。以丞相定齐地。芒侯昭。以门尉前元年初起砀,至霸上,为武定君,入汉,还定三秦,以都尉击项羽,侯。棘丘侯襄。以执盾队史前元年从起砀,破秦,以治粟内史入汉,以上郡守击定西魏地,功侯。东茅侯刘钊。以舍人从起砀,至霸上,以二队人汉,定三秦,以都尉击项羽,破臧荼,侯。捕韩信,为将军,益邑千户。台侯戴野。以舍人从起砀,用队率人汉,以都尉击籍,籍死,转击临江,属将军贾,功侯。以将军击燕。乐成侯丁礼。以中涓骑从起砀中为骑将,入汉,定三秦,侯。以都尉击籍,属灌婴,杀龙且,更为乐成侯,千户。宁侯魏选。以舍人从起砀,入汉,以都尉击臧茶功,侯,千户。

  “从起砀”者13人,仅次于“从起沛”的14人。如果考虑秦时属砀郡地方,包括“从起横阳”1人和“从起单父”2人,则“从起砀”者居于第一。横阳,在今河南商丘西南。单父,在今山东单县。“从起砀”功臣的密集,反映了刘邦在“砀”的初期经营对于其帝业的重要意义。关于灌婴事迹,《史记·樊郦滕灌列传》记载:“颍阴侯灌婴者,睢阳贩缯者也。高祖之为沛公,略地至雍丘下,章邯败杀项梁,而沛公还军于砀,婴初以中涓从击破东郡尉于成武及秦军于扛里,疾斗,赐爵七大夫。从攻秦军亳南、开封、曲遇,战疾力,赐爵执帛,号宣陵君。从攻阳武以西至雒阳,破秦军尸北,北绝河津,南破南阳守齮阳城东,遂定南阳郡。西人武关,战于蓝田,疾力,至霸上,赐  爵执珪,号昌文君。”可知他“以中涓从起砀”,并不是刘邦“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”时的追随者,不    在沛地起义最初的“数十百人”“刘季之众”之中。《史记,高祖功臣侯者年表》中,又有:“平皋侯项它。汉六年以砀郡长初从,赐姓为刘氏;功比戴侯彭祖,五百八十户。”这是涉及“砀”地的特殊的一例。又如:“周吕侯吕泽。以吕后兄初起以客从,人汉为侯。还定三秦,将兵先入砀。汉王之解彭城,往从之,复发兵佐高祖定天下,功侯。”也并非“从起砀”功臣,然而有“还定三秦”之后“将兵先人砀”的战功。这

  一功绩被专门记录,也体现出汉王朝创立者对“砀”的特殊重视。四、砀兵·砀郡兵是刘邦军的主力

  河南永城有陈胜墓遗存。《史记·陈涉世家》记载:“陈王之汝阴,还至下城父,其御庄贾杀以降秦。陈胜葬砀,谥曰隐王。”又写道:“陈胜虽已死,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,由涉首事也。高祖时为陈涉置守冢三十家砀,至今血食。”陈胜为什么“葬砀”?我们不能作确定的说明。而刘邦“为陈涉置守冢三十家砀”,却是与对“砀”的一贯重视相一致的。或许这种纪念,也在一定意义上寄托了刘邦对起自于“砀”的军事胜利的某种感怀。

  《史记·项羽本纪》司马贞《索隐述赞》:“亡秦鹿走,伪楚狐鸣。云郁沛谷,剑挺吴城。勋开鲁甸,势合砀兵。”所谓“云郁沛谷”,仍是说“芒砀山泽”云气神话,所谓“势合砀兵”,是说项羽和刘邦的最初的联合行动。在这里,“砀兵”指的是刘邦的部队。关于刘邦军与项梁、项羽军的联合,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写道:“(秦军)北定楚地,屠相,至砀。东阳宁君、沛公引兵西,与战萧西,不利。还收兵聚留,引兵攻砀,三日乃取砀。因收砀兵,得五六千人。攻下邑,拔之。还军丰。闻项梁在薛,从骑百余往见之。”刘邦“引兵攻砀,三日乃取砀”的战役成功,奠定了后来成为楚军一个方面军的基础。“因收砀兵,得五六千人”,成就了基本队伍的集结。据《史记·秦楚之际月表》:“与击秦军砀西。攻下砀,收得兵六千,与故凡九千人。”则占领“砀”之前,兵力只有三千左右,“收得兵六千,与故凡九千人”,使得他的军队被称为“砀兵”。

  项梁战死之后,刘邦和项羽成为楚军的两支主要力量。刘邦军的屯驻地点,依然是“砀”。《史记,高祖本纪》:“沛公与项羽方攻陈留,闻项梁死,引兵与吕将军俱东。吕臣军彭城东,项羽军彭城西,沛公军砀。”《史记·项羽本纪》记载:“沛公、项羽相与谋曰:‘今项梁军破,士卒恐。’乃与吕臣军俱引兵而东。吕臣军彭城东,项羽军彭城西,沛公军砀。”依照楚怀王的部署,刘邦“为砀郡长”,“将砀郡兵”。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:“秦二世三年,楚怀王见项梁军破,恐,徙盱台都彭城,并吕臣、项羽军自将之。以沛公为砀郡长,封为武安侯,将砀郡兵。封项羽为长安侯,号为鲁公。”《史记·项羽本纪》也记载:“楚兵已破于定陶,怀王恐,从盱台之彭城,并项羽、吕臣军自将之。以吕臣为司徒,以其父吕青为令尹。以沛公为砀郡长,封为武安侯,将砀郡兵。”又《史记·曹相国世家》:“楚怀王以沛公为砀郡长,将砀郡兵。”《史记,绛侯周勃世家》也说:“后章邯破杀项梁,沛公与项羽引兵东如砀。自初起沛还至砀,一岁二月。楚怀王封沛公号安武侯,为砀郡长。”

  后来刘邦遵照楚怀王的命令西进关中,也是从“砀”出发的。《史记,高祖本纪》:“(楚怀王)遣沛公西略地,收陈王、项梁散卒。乃道砀至成阳,与杠里秦军夹壁,破秦二军。”《史记·秦楚之际月表》也记载:“沛公闻项梁死,还军,从怀王,军于砀。怀王封沛公为武安侯,将砀郡兵西,约先至咸阳王之。”

  楚汉战争中,“砀”依然受到刘邦的特殊重视。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:“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,居下邑。汉王从之,稍收士卒,军砀。汉王乃西过梁地,至虞。使谒者随何之九江王布所,曰:‘公能令布举兵叛楚,项羽必留击之。得留数月,吾取天下必矣。’随何往说九江王布,布果背楚。”于是,《史记·高祖功臣侯者年表》对于周吕侯吕泽“将兵先人砀”功绩有专门的记录。可以说,“砀”,是刘邦的主要根据地。“砀兵”、“砀郡兵”是刘邦军的主力。

  四、汉初的梁国

  汉初数十年间,芒砀地区曾经是西汉王朝抗击东方诸侯国割据势力的前沿,吴楚七国之乱时“梁城守坚”,是平叛取得胜利的关键。这里又是刘邦建国时武装斗争的根据地,变成了文化建设的重心。

  西汉先后有彭越、刘恢、刘揖和刘武就封梁国。周振鹤先生论西汉梁国沿革,指出:“高帝五年彭越梁国有砀郡地,十一年更封子恢为梁王,益东郡。文帝二年以后梁国仅仅有砀郡而已。景中六年梁分为五,至成帝元延末年演化成陈留、山阳两郡和梁、东平、定陶三国。”③白司马迁所谓“席卷千里,南面称孤”,“云蒸龙变”④的彭越时代,到虽封地“仅仅有砀郡”然而与汉景帝有特殊关系的梁孝王刘武时代,由于商文化的悠久传统,由于梁地特殊的交通地位,梁国曾经具有十分突出的地域文化优势。

  据《史记,吴王濞列传》,吴楚七国之乱爆发,叛军首先攻击梁国。棘壁一役,杀梁人数万。后来,吴王刘濞率领的诸侯军主力在梁国遭遇顽强的抵抗。吴军“尽锐攻之”,而“吴兵欲西,梁城守坚,不敢西”。梁国作为与汉王朝中央同心的诸侯势力中最坚强的据点,对于稳定战局作用甚大。梁军和吴军在这里相持三个月。最终平定叛乱,据说梁军和汉王朝军队取得的战功彼此相当。

  梁孝王刘武和汉景帝刘启是同母兄弟。母亲窦太后最疼爱刘武。《史记·梁孝王世家》记载,一次刘武入朝,“是时上未置太子也。上与梁王燕饮,尝从容言曰:‘千秋万岁后传于王。”’虽然是酒后之言,窦太后和刘武听了都十分高兴。“其后梁最亲,有功,又为大国,居天下膏腴地。地北界泰山,西至高阳,四十余城,皆多大县。”而窦太后由于偏爱这个小儿子,“赏赐不可胜道”,据说梁国“府库金钱且百巨万,珠玉宝器多于京师”。经济实力甚至与中央政府国库的积储相当。“于是孝王筑东苑,方三百余里。广睢阳城七十里。大治宫室,为复道,白宫连属于平台三十余里。得赐天子旌旗,出从干乘万骑。东西驰猎,拟于天子。”

  梁王在当时有“拟于天子”的威权,并不仅仅是由于皇亲的地位和富有的财力,还在于西汉初期的梁国是中央执政集团控制东方的政治枢纽。人们都会注意到,这一地区又曾经成为举世瞩目的文化中心。司马迁《史记,梁孝王世家》说,梁孝王刘武曾经吸引天下名士集聚于梁。“招延四方豪桀,自山以东游说之士。莫不毕至,齐人羊胜、公孙诡、邹阳之属。公孙诡多奇邪计,初见王,赐千金,官至中尉,梁号之曰公孙将军。”集中于梁国的,更多的是文学之士。真实记录了部分西汉故事的《西京杂记》一书写道,“梁孝王好营宫室苑囿之乐”,所营造的规模宏大的宫殿园林中,有“百灵山”、“栖龙岫”,又有“雁池”及“鹤洲凫渚”等。“其诸宫观相连,延亘数十里,奇果异树,瑰禽怪兽毕备。主日与宫人宾客弋钓其中。”这些“宾客”中,多有天下奇士。梁苑一时成为吸引海内名士的文化胜地。《史记,司马相如列传》记载:“(司马相如)以訾为郎,事孝景帝,为武骑常侍,非其好也。会景帝不好辞赋,是时梁孝王来朝,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、淮阴枚乘、吴庄忌夫子之徒,相如见而说之,因病免,客游梁。梁孝王令与诸生同舍,相如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,乃着《子虚》之赋。”汉赋名家司马相如的创作条件,竟然是由梁孝王提供的。《西京杂记》又写道:“梁孝王游于忘忧之馆,集诸游士,各使为赋。”所附诸游士赋作,有枚乘《柳赋》、路乔如《鹤赋》、公孙诡《文鹿赋》、邹阳《酒赋》、公孙乘《月赋》、羊胜《屏风赋》、邹阳《几赋》等。以汉赋作者为代表的文士群体曾经集中在这里,使得梁国成为汉代文化地图上的亮点。鲁迅《汉文学史纲要》十篇中,最后一篇为“司马相如与司马迁”,说到司马相如“游梁,与诸侯游士居,数岁,作《子虚赋》”故事。第八篇为“藩国、之文术”。鲁迅写道:“(梁孝王)招延四方豪杰,自山东游士莫不至。传《易》者有丁宽,以授田王孙,田拶施仇,孟喜,梁丘贺,由是《易》有施孟梁丘三家之学。又有羊胜,公孙诡,韩安国,各以辩智著称。吴败,;吴客又皆游梁:司马相如亦尝游梁,皆词赋高手,天:下文学之盛,当时盖未有如梁者也。”⑤以《汉书》记载为限,见于《儒林传》的出身于“梁”的学者,就有梁国人丁宽、项生、焦延寿、陈翁生、戴德、戴圣、桥仁、杨荣、周庆、丁姓,梁国砀人田王孙、鲁赐等。可见这一地区文化积累之丰足,学术滋养之醇厚。

  《史记·梁孝王世家》还记述了梁孝王“晷樽”故事。梁孝王在时,“有蓉樽,直千金”。他告诫后世,要“善保曇樽,无得以与人”,不得轻易出让。任王后听说后,希望得到这件宝器。平王大母李太后说:“先王有命,无得以暴樽与人。他物虽百巨万,犹自;恣也。”但是任王后仍然切望得之,于是梁平王刘;襄使人开府取曇樽,赐任王后。因此与李太后发生;了激烈的争执。疊樽,据著名考古学者陈直先生:说,应当是商末周初制作的青铜器。“西周时商周;铜器,出土至少,值千金亦可以知当时之市价。”⑥梁:孝王收藏文物的雅好,于此可知。而所谓“先王有:命,无得以悬樽与人;他物虽百巨万,犹自恣也”,也反映了梁孝王府库异常充实的事实。

  梁国曾经富敌天下。《史记·梁孝王世家》褚少:孙补述如此形容梁孝王之富有:“孝王未死时。财以:巨万计,不可胜数。及死,藏府余黄金尚四十余万斤,他财物称是。”汉末曹操曾经发掘梁孝王陵墓,“破棺裸尸,略取金宝”⑦:据说“收金宝数万斤”⑧。河南永城发现汉代大型洞室墓。据考古工作者推定,墓主应当是梁孝王刘武和他的王后,以及其子梁:共王刘买。陵墓设计施工体现出建筑艺术的成熟。墓室壁画笔调生动,色彩华美,也反映了梁国文化在审美思想和艺术创造方面的优越。⑨

  梁孝王精心经营的苑囿,其中宫室连属,园池美好,可以供游赏驰猎。后人于是多以“梁苑”作为历史文化胜迹的典型。而梁国美好的园林建筑和优秀的文人群体,是共同保留在历史记忆中的。王昌龄《梁苑》诗写道:“梁园秋竹古时烟,城外风悲欲暮天。万乘旌旗何处在,平台宾客有谁怜。”⑩又如李白诗“荆门倒屈宋,梁苑倾邹枚”,“文招梁苑客,歌动郢中儿”,以及孟浩然诗“冠盖趋梁苑,江湘失楚材”等,都以深情思慕的笔调回顾了梁国集聚天下才俊的往事。而知识人对于得到政治权贵欣赏和尊重的向往,对于王者之“招”热心之“趋”的心理倾向,也透露于字迹之间。梁孝王“广睢阳城七十里”的事迹,也留下了名曲典式。《乐府诗集》卷七五《筑城曲》解题引马暠《中华古今注》说到《筑城睢阳曲》。又写道:“《古今乐录》曰:‘筑城相杵者,出自汉梁孝王。孝王筑睢阳城,方十二里。造唱声,以小鼓为节,筑者下杵以和之。后世谓此声为《睢阳曲》。,《晋太康地记》曰:‘今乐家《睢阳曲》,是其遗音。,《唐书,乐志》曰‘《睢阳操》用舂牍’是也。”《筑城睢阳曲》可能起初是下层民众的劳动号子。古文献中的点滴记录,也片断显现了梁国文化另一层面的风貌。

  注释

  ①邹逸麟:《历史时期华北大平原湖沼变迁述略》,《历史地理》第5辑,上海人民出版社,1987年,收入《椿庐史地论稿》,天津古籍出版社,2005年。

  ②陈桥驿先生还指出了另一可以说明植被变迁的实例:“又卷二十二《渠》经‘渠出荥阳北河,东南过中牟县之北’注云:‘泽多麻黄草,故《述征记》曰:践县境便睹斯卉,穷则知逾界,今虽不能,然谅亦非谬,《诗》所谓东有圃草也。’从上述记载可见,直到《述征记》撰写的晋代,圃田泽地区还盛长麻黄草,但以后随着圃田泽的缩小和湮废,北魏时代,这一带已经没有这种植物了。这些都是历史时期植被变迁的可贵资粒。”陈桥驿:《水经注研究》,天津古籍出版社,1985年,第122~123页。

  ③周振鹤:《西汉政区地理》,人民出版社,1987年,第54页。

  ④《史记,魏豹彭越列传》。

  ⑤《鲁迅全集》,第9卷,人民文学出版社,1981年,第395~396页。

  ⑥陈直:《史记新证》,天津人民出版社,1979年,第114~115页。

  ⑦《文选》卷四四,《为袁绍檄豫州》。

  ⑧《艺文类聚》卷八三,《曹操别传》。

  ⑨河南省商丘市文物管理委员会、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、河南省永城市文物管理委员会:《芒砀山西汉梁王墓地》,第115~120页。

  ⑩《万首唐人绝句》卷一七。《赠王判官时余归隐居庐山屏风叠》,《李太白文集》卷八。《秋夜与刘砀山泛宴喜亭池》,《李太白文集》卷一六。《同卢明府饯张郎中除义王府司马海园作》,《孟浩然集》卷三。